职业教育究竟需要什么样的活页教材？

 2019年国务院颁布《国家职业教育改革实施方案》（国发〔2019〕4号）以来，又提出了很多新的发展理念，“倡导使用新型活页式、工作手册式教材并配套开发信息化资源”成为职业教育教材建设的新方向。然而，由于长期以来受制于学科逻辑教育体系的藩篱，无论是出版界还是学术界，均没有达成共识，依然存在“摸着石头过河”的思想境界，期待依此思路探索出更多的活页教材形态和建设模式。这就导致当前流通着学科逻辑的“活页教材”和行动逻辑的活页教材两大类型，且绝大多数依然是换汤不换药的学科逻辑的、所谓的“活页教材”。实际上，活页教材的“活页”仅仅是形式，而能够以职业活动为载体、促进师生通过职业活动达成教学目标才是其本质。为此，将从活页教材的建设背景、职业教育课程的发展简史、知识的来源、知识的组织形态、活页教材的体例、职业素质的描述方式等方面进行简要介绍。

首先，从产业发展的维度确定活页教材建设的时代背景。自上世纪60年到以来，世界的产业链已经发生了4次大的产业升级浪潮，目前正在经历第4次产业升级浪潮，这就是所谓的“工业4.0”的由来。每次产业升级的基本规律是，发达国家和地区向不发达的国家和地区输出过剩和落后的产能。一言以蔽之，古今中外概莫能外！产业的技术升级，导致产业领域对于产业工人的职业素质的要求发生了变化，并主要表现在对产业工人的知识的总量和知识的类型两个方面。总的来看，表现出两个特征：其一，产业升级导致所需要的产业人才的知识的总量会不断增加，即对产业工人的知识的横向维度的广延度和纵向维度的阶梯度均不断提升，其主要表现形式是，每每遇到产业升级，首先会对普通教育的学科知识体系和普通教育学生的学历层次提出新的要求，这就是我国普通大学评选“985、211”大学、“双一流”大学或学科、培养卓越工程师、建设新工科和新文科等的根本原因；其二，在产业升级的过程中，以学科教育为主体的普通大学越来越难以胜任将科学理论快速转换为生产力的重任，其原因在于普通大学对于培养脑力劳动者的分工定位，限制了其难以抽出更多的精力去培养体力劳动者，于是普通教育中不得不分化出另外一个教育类型，即职业教育。当然，职业教育诞生的动因并不单单是产业升级，也有社会安定的内在需求，比如，18-19世纪英国出现的主日学校或者星期日学校（Sunday school）。这就是我国首先诞生专科层次的高等职业教育、以及天津中德应用技术大学和滇西应用技术大学等冠名为“应用技术大学”或“职业大学”的本科层次的高等职业教育的根本原因。为此，自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来，我国先后出台了三个重要的职业教育相关的政策，即《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国务院关于加快发展现代职业教育的决定》（国发〔2014〕19号）、《国家职业教育改革实施方案》（国发〔2019〕4号）等，其根本目的均是为了“着力培养高素质劳动者和技术技能人才”，弥补普通教育人才培养类型的不足。

其次，从职业教育课程的发展简史来确定职业教育活页教材建设的理念定位。从职业教育的整个发展历史来看，主要经历了学科逻辑课程、问题/主题导向课程（PBL）和行动逻辑课程三个主要阶段，而在行动逻辑课程发展阶段主要经历了三大流派：其一，培养单项和局部技能的、以单个工作环节为载体的模块化课程；其二，培养综合的和完整的工作过程技能的、以单线程的完整工作过程为载体的工作过程导向的课程；其三，培养技能迁移的、以多线程（三个以上）的完整工作过程为载体、以普适性工作过程为标尺的工作过程系统化课程。行动逻辑的课程有三大共同特征：其一，均具有行动逻辑，即要么是局部的工作环节，要么是完整的工作过程；其二，均具有产品，即要么具有阶段性产品，要么具有最终产品。其中，模块课程（MES和CBE）具有局部的工作环节和阶段性的产品，其他几种行动逻辑的课程均具有完整的工作过程和最终的产品；其三，行动逻辑课程都是理论和实践一体化、工作和学习一体化的课程。因此可见，结果导向的课程和一体化课程的命名实际上并不太科学，且CDIO模式，即构思(Conceive)-设计(Design)-实现(Implement)和运作(Operate) 四个工作环节太过抽象、太过笼统、过于粗糙、跨度太大，不太适合职业院校学生的学习心理特征。此外，需要注意两点：第一，在本质上来说，我国上世纪所探索的“宽基础+活模块”课程，实质上依然是学科逻辑的课程，它是在我国借鉴模块课程（MES和CBE）失败之后，借助模块课程的形式对学科逻辑课程的一种妥协性的改造；第二，工作过程导向的课程不仅仅是一种，从其诞生的时间节点上来看，大致是项目课程、学习场课程（曾被翻译为学习领域课程）、一体化课程和CDIO/结果导向课程等多种亚型。总之，职业教育需要的活页教材必然是行动逻辑的活页教材。

再次，从知识的来源和组织形态来界定职业教育活页建材建设的体例结构。通俗地说，职业教育就是促进个体就业的教育，就是培养人的做事能力的教育，就是促进个体能够借助劳动工具、改变生产资料的形态并最终形成产品的教育。这就要求职业教育活页教材的内容必须来自于真实的生产和生活实践。究其原因在于，事情变动不居，时空斗转星移，因此要教会学生做事，必须到与市场变化紧密接轨的企业领域确定真实的工作任务究竟是什么流程、究竟是什么标准，而不是在课本中寻找事情的内容和工作的要求（图5）。可以说，书本和课本中的知识，都是对人类过去的生产和生活经验的总结和概括，它们极其有可能不再适应当前时空变迁的需求，因此有“书上得来终觉浅”的说法和“刻舟求剑”的故事，其根本意图在于醒喻世人不能太过执迷于书中的知识，即“尽信书，则不如无书”。正因为职业教育是培养个体做事能力的教育，因此其活页教材的体例必须是以工作过程为载体的行动逻辑课程的内容组织形式。

最后，从职业素质/职业要求/职业标准（以下简称职业素质）的描述方式来确定职业教育活页教材的微观结构。当前，职业素质的描述方式主要有三种：第一种，按照知识点、技能点和素质点的方式进行描述，这种描述方式是教育行政部门长期推荐的模板，看起来具有权威性，但是并不符合人类认知规律，也不符合工作和教学的实际情况。试问，哪一个父母会按照知识点、技能点和素质点教自己的孩子？哪一个师父会按照知识点、技能点和素质点教自己的徒弟？哪一个老师会按照知识点、技能点和素质点教自己的学生？第二种，按照《职业技能等级标准开发指南（试行）》（2020年版）推荐的“4-6条从‘行为、条件、标准、结果’四个要素进行描述的‘名词+动词’结构”，这种描述表述方式较第一种更加合理，但是仍然有所不足，其具体问题在于：第一，“名词+动词”的表达范畴具有很大的局限性，比如“汽车开动”就没有“开动汽车、开汽车”更加符合表达习惯，且也不能表述成“汽车开”；第二，该《指南》所要求的“行为”的表述格式是“能制作……”“能生产……”，而其所要求的“结果”的表述格式是“制作了……”“生产了……”，二者实在是重复啰嗦，直接用“制作了……”“生产了……”既可以表述所谓的“行为”，也可以表述“结果”，因此二者保留其一即可；其三，“行为”这个词表述不精准，建议使用“行动”，原因在于“行动”是有目的的“行为”，且生产活动必然是有目的的“行为”。第三种，按照“动宾结构+时序原则”表述职业素质，且动宾结构要求使用“行动方向、目标值、保障措施”三个要素；其中“行动方向”为必要的要素，“目标值、保障措施”需要根据情况灵活选择；比如，“在室温条件下用滴定管吸取不少于3毫升的石蕊溶液”这句职业素质的表述中，“吸取石蕊溶液”就是行动方向，“用滴定管、在室温条件下”就是保障措施，“不少于3毫升”就是目标值；“轻轻地把门关上”这句职业素质的表述中，“把门关上”是目标值，“轻轻地”是保障措施，没有目标值；“把门关上”这句职业素质的表述中，就只有行动方向这一个要素。

综上，职业教育需要建设的是行动逻辑的活页教材，而不是学科逻辑的活页教材。换句话说，职业教育的专业课程更加适合使用以工作过程为载体的工单式的活页教材。此外，尽管文化基础课也可以通过遴选工作任务、职业活动、工作过程或者做事的过程等作为载体，从而改造成行动逻辑的活页教材，但是当前职业教育课程改革的重心并不是文化基础课程，而是专业课程，因此建议暂时不必花费太大精力将文化基础课的学科逻辑的教材改造成为行动逻辑的活页教材。当然，一旦将学科逻辑的文化基础课教材改造成为行动逻辑的活页教材，则不仅能够提升学生学习的效率，还能够在教材建设方面取得重要创新。因此，确有精力的教师，不妨放手一搏。最后，近期将再次推出职业教育活页教材建设的直播课程，敬请诸位给予关注。